孽缘

时间:2024-03-12 11:39:14
孽缘

孽缘

这是一个关于缘分的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是这样的……

安婷又在闹了。

但我已下定决心不再理她了。

她要闹,由她闹去。

我偏不相信她真的舍得去死。

她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动辄就闹自杀,寻死觅活,哭哭啼啼,不搞到我精神崩溃不罢休。她那戏剧性的自杀演出,诸如吃十颗八颗的安眠药,在腕上割上浅浅一刀,关上窗户开煤气……结果当然都没有死去。

起初是我不会让她死,后来是她自己也不会让自己真的死掉,只是,老用自杀这招来要挟我,她不腻,我都厌了。

不但厌,且很憎。

这实在是爱情的致命伤,可是,仍然不是我们分手的导火线。我绝不是一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男人。虽则我对安婷的爱已逐日地平淡、消失,剩下的也仅仅是一种责任感,也就是这他妈的责任感,叫我忍忍忍忍忍忍……继续和她同居下去。

开始和安婷来往的时候,我确实有和她结婚的欲望和冲动。

那时,我是爱她的。

噢不,形容得贴切一些,应该是我非常非常地爱她。

我爱她,爱到一个地步,对她千依百顺,她的话,我视为圣旨;她一皱眉头,我惊慌失措;她一下令,我万死不辞;她一个微笑,我粉身碎骨。

我爱安婷,连命都可以不要。

她也几乎要了我的命。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

说回我初识她的那段日子:我是在一家会计公司做账的,办公室在二楼,楼下是家西饼店,安婷就在西饼店当收银员。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吃饼干和蛋糕,所以楼下的西饼店开张营业了整整半年之久,我都没光顾过,一次都没有,也因此错过了早认识安婷的机会。直至有一天,住在第一花园的姐姐打了个电话到公司来,叫我下班后上她家去吃饭,说是庆贺小外甥的三岁生辰。我答应了,下班时便准备去买个礼物,待下楼来,才晓得下着倾盆大雨,于是就站在西饼店门前避雨。因见橱窗里摆满各式各样精致的蛋糕,心念一动,便推开西饼店门。门推处,我先还没闻到浓浓的饼香,已经瞧见收银机处的一张俏脸。

那晚上在姐姐家,我怅然若失,心不在焉,坐立不安,对着送给小外甥的生日蛋糕发愣,脑海中浮动着伊人收钱的那一双匀称的手,有一种柔软的美。我25岁的人,还是生平头一遭失眠。伊令我神不知所在,魂不知所在。

第二天,我便展开追求的攻势。

一日一束红玫魂,一束十二枝,因为十二枝代表爱慕。

我足足送了半年,直至安婷示意停止,说是不如把买玫瑰花的钱省下给她做零用,我的玫瑰花攻势才告一段落。当然,在我送花送到第九天,安婷便赴约了。第一次约会,我带她到联邦酒店的旋转餐厅吃西餐,后来送她回家,她跟我说了再见转身就要进屋时,却被我拉了回来,拥她入怀,吻了她,在那芬芳的夜色里。如此约会了三个月,安婷便已经是我的人,她把她的初夜给了我。那晚,我把整张脸伏在她的肩膀上,脸颊在那里轻轻揉搓着,无限的依恋。我向她求婚,她没拒绝,却也没答应。但她表示不妨先同居一段日子。原本两人都是租房住的,既然同居,我索性掏出一笔积蓄,付了头期款项,然后又向银行贷款,在姐姐所住的第一花园买了二手房,又装修一番,便开始与她双栖双宿。

我们同居了整整三年。

头一年,快活如神仙。

后来的两年,都是我宠坏了她。所以稍有不顺她意的时候,她便“发烂渣”了。

她发起脾气来,简直不可思议,摔化妆品、砸镜子,纯属小儿科,最恐怖的是闹自杀的时候。往往为了一点儿芝麻小事,她便用死来威胁我。

有一回,早上出门时答应晚上陪她看七点半的电影,但因为会计公司临时加班,待回到家已是深夜一点了。刚踏进屋里,便吓得我魂飞魄散,但见她一边流泪一边用我的剃刀正准备朝手腕处割下,若我迟回一分钟,后果可不堪设想。

那次,我赔尽不是,另加一枚珍珠戒指,才使她破涕为笑。

还有一次,小外甥上门来玩,不慎打破了她的一瓶香水。她不由分说便是送上两记耳光,我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当下她便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久久没有声响。

我慌了,撞开门,已见她服下半杯的肥皂水,结果送去洗胃。这以后,我再也不敢讲她一句不是。

还有一次,我如常地到西饼店去接她放工,但是店里的人说她有事先走了。那晚上,她过了十二点钟才回来,害我等得又累又气又饿,却压抑着不发作,只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跟她说:“这么晚才回来,去了哪里呀?走私啊?”

她的反应是满脸涨红,大吼一声,随手抓了桌上一把水果刀,便朝胸口要刺下:“你不信我,我死给你看!”

我吓得:“我信!我信!”

她这才放下刀子,带着一抹阴笑冷冷地看着我。

安婷的自杀花招,三天五天耍一次,起初的确让我心惊胆战,日子久了,便已麻木,表面上仍哄她,心底早识穿了她的把戏。

老实说,后来的那两年同居日子,我烦都烦死,可是她那戏剧性的自杀演出,仍乐此不疲地闹下去。搞到有时面对她,心里便起鸡皮疙瘩,索性拿份报纸溜进厕所避难。是的,也只有那段坐在马桶上看报的时间,千头万绪的烦恼才静下来。

唉,如果不是与她有了肉体关系,因而有了责任,我早把她甩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不再把结婚的话题挂在嘴边的缘故。

婚是一定结的,只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幸好安婷方面也没催我。

到底,婚没结成,我们便分居,噢不——分手了。

是我提议分手的。

因为我发现安婷对我不忠。

换句话说,我被戴了绿帽。

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尽管她常常借口外出,一出去就是好几个钟头才回来,但由于实在怕了她那自杀的花招,她不在身边,我乐得耳根清净,也就没去注意她的行动是否有异。反正只要我一出言干涉,她就会又是安眠药又是开煤气地闹一闹。说真的,我可经不起如此一再折腾,索性给她完全的自由。

我是在一次温存时,因扫落了原先搁在床头的安全套,于是亮起床灯要伸手朝地板上捡起,灯亮处,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安婷的胳臂上、胸脯上净是圈圈的瘀痕。

不是我的杰作。

不是我,那还有谁?

一切已明明白白。

安婷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我没有骂她,没有掴她,只是冷冷地道:“安婷,是你对我不住,别怪我无情,我让你多留一夜,明早你一定要搬走。”安婷也没哭,也没闹,仿佛她那自杀的把戏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夜,我到姐姐处借宿一晚。翌日早上我回去,见安婷在收拾她的衣箱,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安插在一摞一摞的衣裳里。

……此处隐藏29208个字……不死的田地?”

“佩芬,你说什么?”

“我查得一清二楚,那老杂工是收了沈安婷老爸的钱,故意编造一番鬼话来吓唬你阿弟的。”

“此事当真?”

“是真是假,你不妨去殡仪馆打听一下,便全然明白。”

“那个姓沈的老头子为什么要如此坑害?他到底安着什么心肠?”

“分明是气你阿弟不肯替死去的沈安婷梳头折梳,娶她灵牌回家。”

“我阿弟不娶鬼妻,是道理,肯帮他们两个老家伙办理领尸手续,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还有更绝的哩,那姓沈的老头子,后来在女儿下葬那天,不是打了个长途电话来给你阿弟吗?说什么他女儿的灵柩抬到山坟,半路上棺木给摔了下来,棺盖都飞掉了,棺木里并不见沈安婷的尸体!”

“啊,对呀!结果我阿弟听了这长途电话,愈发吓得魂飞魄散,直以为沈安婷的鬼魂摸回香港找他算账了!”

“那姓沈的老头子实在太过分了,所以当我找上他家去和他理论时,他哼都不敢哼一声,给我骂得狗血淋头,后来还假好心地问我需不需要他们两个老家伙随我来香港一趟,给你阿弟揭露真相……”

“这两个老家伙,别让我瞧见了,不活活掐死他们,我都不甘心!”

“唉!如今真相大白又有何用?你阿弟他也听不进耳的了。”

“阿弟!阿弟!”姐姐几乎整个人扑到我身上哭泣,她身心的温暖覆在我上面,像一床软柔的绒被。我悠然地出了汗,不觉地睁开了双眼,但感眼皮一阵刺痛,是有热泪。

“阿姐!”我虚弱地喊了一声。

“阿弟!”姐姐犹在哭着,难掩喜色,“你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转过脸去,朝李佩芬道:“那洁儿的死又怎么解释了?”

李佩芬斩钉截铁地一句:“那纯粹是意外!”继续道,“洁儿的死亡报告书我也查看过了,她是给自己的洁癖害死的,全然不关沈安婷的事,她是吸入太多药性过烈的除蚁粉而致命。你和她相处过,也该明白她不只是怕脏那么简单,她爱清洁的程度,不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

至此,我终于尝到重见一道曙光的滋味。

我再问:“那佩菁你姐姐的死……”

李佩芬神情一黯,但很快又恢复镇定、冷静之态。但听她声音锵锵地道:“我姐姐的死,更不关沈安婷的事,是她自己福薄短寿,怨不得天、怨不得人。”

我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佩芬不答反问:“我姐姐在临死前的几天,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忽然间会见不到人,又曾经说过,三更半夜见到满街是人,对不对?”

我点头。

“我姐姐的阳数将尽,才会产生这种现象,所谓阳气渐衰,阴气渐长,所以她就会时时看到些幻象。她和你一同出席婚宴那晚,已经是快要死之时,所以阴气至盛,全靠你领着她。拉着她的手,给她传过一点儿阳气,否则,只怕她早已无法再走出酒家大门了。”说罢,李佩芬深深叹息。

我不是没疑惑地道:“但你姐姐明明说过,车祸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她眼见有位大肚婆从路旁闪出要被撞倒了,才惊慌地抢着扭转我的方向盘,那大肚婆就是沈安婷的鬼魂,你姐姐临终前,在我拿去给她看的沈安婷的遗照中认出来的……”

李佩芬脱口而出:“我姐姐那时候阴气全盛,一个快死的人,见到鬼魂有什么稀奇?只是让她瞧见沈安婷,纯属巧合而已!”

“是真的不关沈安婷的事?”

“当然不关!”

“那卓子雄……”

“卓子雄也活该倒霉,他的影子不慎给盖进棺木里头。我听一些老一辈的人说过,碰上这种情形,就只能归咎他运气衰,即使开了棺,把他的影子给放出来,让他影子回到他躯体去,以后活着,也和白痴无异。唉,一个人吃多少穿多少是注定的。”

“是这样的吗?”

“是。”

至此,一切阴霾,豁然而消,我对人生,再度萌发新盼望。

我后来在医院继续养息四五天后,便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在阳光底下,出院啦。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背着姐姐和佩芬,到当日沈安婷停放棺木的殡仪馆打个转。问遍殡仪馆所有的工作人员,当然也包括那老杂工。打听的结果,确实如佩芬所言,是沈安婷的老爸当日买通了老杂工,编造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来吓唬我。那老杂工见了我,只差没跪在地上向我赔不是。

之后,又过了好些天,我又背着姐姐和佩芬,到乡间沈家一趟。

沈安婷的老爸老妈一见我上门,我尚未开口,他们二老已直言不讳地表示一切乃他们的恶作剧,动机是想出口气,却没料到因此几乎把我击垮了,一迭声地道歉,自不在话下。

啊!真相大白,我从此高枕无忧了。

真的要多谢佩芬。

如果不是她,我恐怕仍躺在医院里做我的活死人。

说是感恩也不尽然,总之我对佩芬的好感是与日俱增,且自然间流露了出来。

她当然也察觉到了。

我和佩芬,两个月后,便拉上了天窗。

婚后,两口子恩恩爱爱,自不在话下。

一日,那天是佩芬的生辰,我故意在不知会她之下,请了半天的假,提早下班回家,悄声地启开大门,悄声地进入屋内,一心想给她个惊喜。

佩芬分明没料到我有此一招儿,她在厨房里和到访的姐姐在谈着话。

我听到姐姐在说:“对你这个弟媳,我再满意不过了,如果不是你,我阿弟恐怕都活不长了。”

佩芬如此道:“其实我也是靠撞彩的,打天才球,那天我们在他床边的谈话,他要是不信,我也就没计了。”

姐姐:“你这办法,简直天衣无缝!果不出你所料,阿弟在出院后,真的到殡仪馆和沈家去问个清楚,要不是你事先买通了他们,不穿帮才怪。殡仪馆的人,花几个钱就搞定;但姓沈那二老,你也有办法去说服他们,我就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佩芬:“姓沈那二老,都一把年纪了,说难听点儿都闻到棺材香了。他们女儿搞出的祸端,他们做个顺水人情、积个阴德,也是应该的。”

姐姐:“佩芬,别怪我多口,我一直想问你,你单是搞掂了殡仪馆的人和姓沈的二老,也不管用的呀,你是不是……找上沈安婷的墓地泼了墨狗血。”

佩芬:“泼黑狗血,很折寿的呀,我不会这么做的。”

姐姐:“那你……”

佩芬:“我花了点儿钱,打了一条长铁链子,在沈安婷的墓穴绕个圈,复找人在上面铺了一层泥灰。我这样做,她起码不会因此永不超生,只不过禁止她的鬼魂上来闹事,锁起她,让她在墓穴里走不出来。”

我听到这里,便又悄声地启门而出。

门关上,两行热泪便不遏而流。

我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一切阴霾都已成为过去。

重要的是,我要更爱我的妻子佩芬。

如果不是她,事情的发展恐怕更不堪设想了。

因为佩芬,我才能过新生活,命运完全改变过来,得以喜剧收场。

我能不感动得掉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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