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新郎

时间:2024-03-12 11:39:21
僵尸新郎

僵尸新郎

生命是一种太好的东西,好到你无论选择什么方式度过,都像是在浪费。

“多年之前,我的祖母万般无奈的‘种’下了她的初恋情人;多年之后,我阴错阳差的,收获了这份破土重生的爱情。”

我在一家专门接收“月亮儿童”的非主流学校里工作。所谓月亮儿童,是一群昼伏夜出、见不得光的孩子。太阳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只要暴露在阳光下一小段时间,其面颊和眼睛下面就会出现触目惊心的红黑斑点,密密麻麻的斑点里包裹着癌变组织,倘若不即时处理,癌细胞便将迅速扩散,导致绝症与死亡。这是由于他们的父母双双携带罕见的着色性干皮病的隐性基因所致。

白天,月亮童一般待在密不透光的房间里睡觉或者玩电游,倘若要去户外,则必须穿上宇航服般厚重烦琐的全套装备,戴着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防紫外线雪地太阳镜。到了夜晚,他们才得以摆脱‘枷锁’,无拘无束的与月光沐浴中的大自然亲密接触,这也就是‘月亮儿童’名字的由来。

可以想见,这样的孩子要融入正常的人类生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地球上数万名‘月亮儿童’的存在,以及因存在而产生的需求,令我所效力的学校经营的颇具规模,不错的口碑再加上物以稀为贵,接收的学生已经囊括了七大州四大洋,所以能熟练运用五门外语进行交流的我,在这里很吃得开。

我的生物钟属于‘夜猫子’派,学校白黑颠倒的反常秩序恰恰合了自己的胃口,再加上薪水和福利也算优渥,可以说,除了身为‘奔三剩女’尚待自闺中这点小遗憾以外,我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还算满意。

一切的不平静,缘于一个夜晚,一个全月蚀的黯淡夜晚。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所有的‘月亮儿童’都聚集在教学楼里精神抖擞的上课,操场显得空旷而静谧,我无聊的小资情节开始泛滥,满脑子粉色旖思的踏入操场漫步而行,走着走着只觉天地间的自己,寂若垂天之云、泛若不系之舟,就这样孑然的徘徊于月影下,如一头在孤独中发情的母犀牛。皎洁的玉宇银盘,在这变得格外浑浊,浓酽的红褐色嵌于夜幕中央,宛如粘稠的腐败血液。

风起,扑面的空气中浸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味儿,我的体质很敏感,这股糁人的气体就如一只冰冷的手强钻入鼻腔,又一一摸过五脏六腑,我眯着眼睛向四周瞧去,虽然全月蚀令周围变得朦胧,但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我隐约瞧见前方十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坨黑乎乎的东西……好奇心能杀死九条命的猫,也能驱使一个背脊发凉、鸡皮疙瘩直冒的八卦女人嗦着靠近几步,再取出手机,用上面的荧光去照耀不可知的恐怖事物……

是数只被榨干了的兔子尸体!其中有两三只被残忍的撕裂成了几半,但令人惊悚的是,地上的血渍却相对少的令人起疑,我靠拢上去摸了摸,兔尸的皮肉及内脏毫无血色,却尚存余温。它们的颈部都有穿刺的伤痕,体内的血一点也没剩下。

我认得这些荷兰垂耳兔,是校方专门买来培养孩子们爱心的宠物。难道是有什么怪物或者变态吸干了它们的血液?我迅速环顾四周,犹如惊弓之鸟般辨认每一寸风吹草动……

陡然间一阵异响划破天际,我吓得双脚一软,险些跌坐于地……原来下课铃响了,月亮儿童们即将出来玩耍嬉闹……不行,不能让孩子们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我脑筋转得飞快,当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所有的兔尸迅速包裹起来,朝教学大楼另一侧的办公大楼走去。校长室在办公大楼的第三层,里面亮着灯光说明有人……

办公大楼的第一层分别是医务室、档案室、储存室和接待室,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一层怎么会是一片暗黑,只有走廊里兀自亮着两三盏可怜的昏黄?其中储存室、档案室和接待室此时没有人值班可以理解,但医务室是万万不能离人的……经过医务室的时候,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传出,门虚掩着,我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耳细听,紧接着又是轻微而满足的吮吸声和呻吟声,莫非?我皱了皱眉,坏人好事衰八代,算了,当没听见吧,正要举步离开,却又听到里面传出一嗓子尖锐的厉叫,俨然是恶狗抢食时发出的示威咆哮,然后又有物体落地的破碎声……

心脏惊蛰似的跳动,急促的呼吸压迫得咽喉生疼……我始终没有胆量去推开医务室的大门一探究竟,正彷徨间,却见校长与校董事会的一名重量级董事好下楼过来,他们见我面如金纸抖如筛糠,不由愣在那里……见有人来我心中一松,手里拎着的装满兔尸的衣服不慎落地,数只兔尸散落一地,校长与董事同时惊呼出声,一时间动静非常……

而与此同时,医务室里的响动却噶然而止,这在我眼里,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宁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上前狠狠一脚踹开医务室的门,未见其物,先闻其味,从里面扑头盖脸而来的血腥味险些将我熏昏过去!

踢开大门的那一刹那,我陡然福至心灵,意识到此时站在门口不正是首当其冲的第一顺位攻击点吗?根据长年看恐怖电影积累的心得体会,此时必然有什么丧尸啦、异形啦、嘴角淌着血涎的狂兽之类的,直扑过来撕咬第一顺位受害人的咽喉要害,或者直逼面门把脸抓个惨不忍睹……宁死不毁容,我护住面孔就地三滚两爬,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开了医务室的灯,同时随手抄起一根凳子准备近身搏击。

说是迟那时快,白花花的灯光瞬间洒满全屋,照出里面的一片狼籍!我首先注意到医务室里的小型贮血冰箱,它呈现狗窦大开的反常状态,除去最上层靠里的一袋血尚存,其余本该挂得好好的血袋都不见了踪影,地上七凌八落地散落着撕裂的碎片,血迹斑斑。接着,我看见值班女医生的双目紧颌,瘫软于地,俨然早已昏厥,鞋上足足十厘米的细高跟,生生撇断了一截,可见当时她受到了何等的惊吓……昏厥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最差境界,可是接下来,我也想直接效法先贤,一晕解千愁。

四个男孩,仿佛刚从修罗血池里爬出来似的,血渍遍身,他们饿煞凶鬼般死盯着我,这个年龄段本该清澈明亮的眼珠,此时却是浑浊不堪的红褐色,就象笼罩着一层血腥的暮霭一样闪动着激动难耐的光泽!我急中生智,取出仅剩的那袋浆抛了过去,果不其然,这引起了他们的激烈争抢,血袋被撕分开来,血浆顿时溅洒了一地,四个男孩便急不可耐的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吮吸声,他们此时哪里有半点人的样子,活脱脱是四具嗜血如命的小僵尸。我注意到他们身上沾有兔毛,看来操场里的‘好事’,其也难脱干系!最令人揪心的是,这四个男孩偏偏都是我认得的……

我心念一动,隐隐有了点想法,当即悄悄的往右手方向轻挪几步,那里放着一盏紫外线消毒灯,我迅速接通了电源,倘若所猜无错,接下来便可见分晓。

按理说,使用紫外线消毒杀菌灯时,屋内不要留人,同时禁忌人眼直视灯管,以免灼伤,须知直接照射15分钟会使眼角膜损伤导致电光性眼炎,直接辐射四个小时便会导致皮肤晒伤……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只是想求证自己的假设是否正确,一咬牙打开了紫外线灯,四“小僵尸”几乎同时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与呻吟,不约而同向离紫外线灯最远的角落缩去……

“快停下!别……”一直愣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校长终于回光返照,我理解他 ……此处隐藏24304个字……是心中一宽,却听他又道:“只是当初驴仔是因狂犬病毒感染错过注射疫苗时间而出的事情,虽然就现在的医学而言,对付几乎不可逆转的脑脊髓炎,和修复被病毒严重浸蚀的神经系统已非束手无策,不过有严重的副作用,就是治愈的患者在记忆上变成了一个裸人。”

我心中又是一紧:“裸人?”

“不错,类似于解离性失忆症,虽然无明显的智能缺失,但是其对‘个人身份’和‘过去的经历’完全失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曾经做过什么、爱过什么……简而言之,驴仔已经彻底忘记了驴女,也彻底的忘记了曾经的自己……穆,你知道吗?即使你不带走驴仔,路法西撒岛也可以收留他,因为我们喜欢用裸人,他们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很听话也值得信赖。”

我没有吭声,‘驴仔忘了’这个认知令我的心好难受,像被毒蚊子叮咬出红肿的包,奇痒无比,恨不能把心头的那块肉都抠出去:“祖母为了这段情辛劳一生,到头来依然免不了被命运作弄……也许,这样也好,毕竟过了六十载,毕竟此驴仔已非彼驴仔,毕竟相濡以沫,如相忘于江湖。毕竟等待驴仔的,是新生;等待驴女的,是死亡……”

我有太多疑问,而且心存犹豫,究竟要不要就这样带着‘裸人’驴仔回家,他忘记了一切,又将以何种身份去见驴女最后一面,而我,究竟该不该把一切告诉他,或者没有必要给一个对世界完全茫然的重生者增添情感以及道义上的负担?因为我知道祖母不会怪我,驴女是一个痴人,可她的痴不在于占有,而在于给予,我到底该怎么做?!……终于还是上前数步,走至门外,手握住了门的把手却又凝滞下来,迟迟无法做出下一个动作,只觉令人筋疲力尽的,往往不是要做的事情本身,而是事前事后患得患失的心态。

“穆,先等一等,我突然冒出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不如咱们和驴仔玩个游戏吧,由这个游戏来决定驴仔的去留。还有,有一件事情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你身上特别穴位上的痣和胎记,其实是……”皮古突然伸手阻止了我,天外飞仙的冒出一句……

一堆堆熊熊的篝火像一朵朵绚烂的红花绽放在皓星朗月之下,路法西撒岛上的靓丽女郎们打扮的各具风情,汇聚在火堆边且歌且舞,我也夹杂于其中,远远的,我看见皮古领着一个男子缓缓走来……

按照骚道人皮古的说法,当黑夜又一次把白天按翻进被窝里的时候,月亮便生出来了……此时邃的夜空噙满了璀璨的星,篝火与丝绸般慰贴的晚风彼此抚摸,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子定不住神、安不住魂的暧昧风情……

灵与肉都获得重生的‘裸人’驴仔,沉默的穿梭在月光、篝火与如织的美人中间,他的瞳仁阴霾而迷惘,里面有着火影和光影的交错闪烁,我终于看清楚了驴仔的脸,原来是他!

我和他的第一次触,是在穿越雷暴区去养尸地的途中,异常的电磁干扰令我衍生出着魔一般的幻觉。是的,当时我迷失在一双足以令人体内酸碱平衡失调的深眸中……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和他的第二次接触,是在皮古对人形傀儡施行‘手术’时,我等的睡着了,他闯进了我的梦,在梦里我们紧紧煨贴着彼此,就像煨贴着生命的最终归依。

我们在现实世界里素未谋面,可在幻境里已经如胶似漆。不,我还害得他失了身,那时身为人形傀儡的驴仔猛得推开了我,球状闪电将他的身躯瞬间灰飞湮灭,或许就像六十多年前在生命受到考验的时刻,驴仔豁出一切护住了驴女。

我感觉有苦水一样的东西在胸中弥漫氤氲,整个心窝酸涩难当。对驴女而言,一生爱过一次于愿已足,纵然有不少人能爱很多次,那是因为他们混淆了需要、友谊、感恩、利益、虚荣等种复杂的因素。就在不久前,皮古无意中揭开了我的真实身世,我并非男女结合的产物,而是被打上了特定标记的克隆体,无论是手心劳宫穴上的朱砂痣,足心涌泉穴上的黑痣,腋窝正中极泉穴上的三颗绿色小痣,头顶的百会穴和肚脐旁边的天枢穴上的微红圆痣,还有臀部承扶穴上月牙状的胎记,都有既定的含义,类似于产品规格书,内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知道我是何时出生,哪个实验室出品,那一批次出品了几个,是纯粹的本体克隆还是有特别的基因改良,是合法的还是通过非正常途径而弄合法的……原来祖母不是祖母,而是本体;原来孙女不是孙女,而是克隆体……可以想见,29年前的7月13日,在‘种’下了驴仔的第三十一个年头,已近花甲之年的驴女想要一个自己生命的延续,于是她委托当时尚在人世的皮古的师傅,克隆出了我……她养育我,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爱,可她从来不曾告诉我真相,那是因为她希望我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活在这个世界的缘故吧……可是,从某种程度上,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想,我能在幻境一次次的与驴仔相遇,那是因为,驴女的这份“爱”已经刻录进了基因里的缘故。我想,我在看到驴仔的第一眼,莫名的悸动便在腹腔中荡气回肠,那是因为‘基因决定我爱他’的缘故。

可是,驴仔已经是一个‘裸人’了,他彻底忘记了驴女,也彻底的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命运已经注定,这一份六十年前被拦腰折断的爱情早就过了保质期,变质的东西只会成为尴尬的负担!这将有违驴女的初衷,所以我不能……

皮古提议的游戏已经开始,新生的驴仔,会在众多的红粉佳丽中间,找到那张和驴女一模一样的面孔吗,他会在她的身边坐下吗?……如果找了,她带他走,去见驴女最后一面;如果没有,她走他留,对命运愿赌服输。

关心则乱,我低下了头,有人唱起了古老的歌谣,它调皮的萦绕在耳际:

哦——但愿我是娇柔的苹果花,从弯曲的树枝上面落下,飘落在你那温柔的胸怀,把它当作我的家。

哦——但愿我是光亮的苹果,在树上等你将我摘下,树荫下阳光在你的身上描画,也点燃你的可爱短发。

哦——我愿长在玫瑰丛里,当你走过,我能够吻你,我愿是最低枝条上的小花,能够轻轻触摸心中的你。

哦——既然我的爱情没有结果,我愿做雏菊开在小路上,当你满步踩在我的身上, 我就在你的脚下死亡。

……

我下垂的目光看到了一双脚,它驻留在我面前,我不敢抬头,怕一抬头便是他离去的身影……那双脚没有再挪动,可我又怕抬起头来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并在我的身上……我为自己缩头乌龟似的胆怯行为而羞耻,为自己患得患失的微妙心态而懊恼,那双脚挪动了,他要走了?!这个认知令我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我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可第六感却似乎觉得有人坐在了我的身边,一只手指伸过来帮我揩去眼泪,但揩之还有,揩之还有……

“为什么在我身边坐下?”我终于忍不住了。

“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心里不那么害怕了,很安宁。”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怕一说话,你就会赶我走。”

……

驴仔赶上了驴女的最后一面!我永远忘不了“祖母”弥留时的那一抹美得令人窒息的微笑,那种美,不是外表上的光鲜靓丽,却能将人灵魂深处的所有光与热唤醒,她将我的手,放进了新生的驴仔的手中……

而我将‘旧’驴仔灰飞湮灭后,仅存下来的那只贯穿着深深疤的右手,陪葬进了“祖母”的墓地。

这一段被命运诅咒了的爱情,在基因的延续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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